武侠里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握手

【诗词江湖③】

文 | 曹雅欣

2015年11月7日，两岸领导人习近平、马英九在新加坡会面，二人握手时间长达70秒，这是1949年以来两岸最高领导人首次会面。

习近平在致辞中说：

不管两岸同胞经历多少风雨，有过多长时间的隔绝，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们分开。因为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胞兄弟，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。

（一）

什么叫做“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”呢？我们在武侠世界里看得明明白白。

先来看《射雕英雄传》里的郭啸天、杨铁心。这两人结为异姓兄弟，手足相称，比邻而居。

后来遭遇大难，金兵勾结朝廷前来抓人，做哥哥的郭啸天老成持重些，决定采取不抵抗政策，打算顺从官府前去分说明白。

但他一看义弟杨铁心正被狗官欺凌，老实人郭啸天也暴起了，乃至被敌人连肩带胸地砍下了一条臂膀。

而杨铁心“突见义兄受伤倒地，心中急痛”，顿时痛心疾首，势如拼命。

再看维护义弟的郭啸天呢，“断臂处血流如泉涌，全身已成了一个血人”。——这鲜血淋漓的交情，可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。

（二）

郭杨两兄弟有过第一代患难与共的革命情谊，便又有了第二代的恩怨情仇。两人的儿子郭靖、杨康，也依着父母遗愿，结拜为手足兄弟。

本该是福祸同当，岂料做小弟的杨康有点忒不懂事，总在政治路线的选择上犯错误，就分裂祖国还是回归大宋的问题摇摆不定，令兄长郭靖又是谆谆教诲、又是和平敦促，一再给回头机会，一再留信任空间。

虽然“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，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”的杨康小弟总爱时不时地摆一摆谱、泛一泛绿、耍一耍滑，但那当哥哥的郭靖却愿意相信他这位贤弟是英雄后裔，只不过一时胡涂，终将明白大义。

然而，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杨小弟，终究是没来得及明白大义，最后葬身于离家乡已经不远的嘉兴王铁枪庙中，至死也没能回归故土，未能瞑目。

（三）

几十年后，整日里忙于保家卫国的郭靖大哥，已经成长为实际意义上的武林盟主，为国为民、侠之大者。而郭大哥与杨兄弟家第三代领导人的情谊，也延续在了杨康之子杨过的身上。

杨过小朋友起初由于两家存在的历史遗留问题，总是对郭靖心怀芥蒂，甚至想要同室操戈。在郭靖以赤诚之心挽着杨过同榻而眠的时候，杨过差点就背德负义地搞阴谋刺杀了。

那么郭杨兄弟这三世恩怨该当何解呢？答案竟然是——握手。

（四）

杨过真正对郭靖感佩交加、冰释前愆，已经是在江湖动荡十六年后了。那时，曾经跳荡不安的杨家小弟已经渡尽劫波，懂得也要适时奉献一份忧国爱民的侠义之情。于是，两家义结金兰的初衷终于走向圆满。且看《神雕侠侣》中所写：

郭靖携着杨过之手，拿起百姓呈上来的一杯美酒，转敬杨过，说道：“过儿，你今日立此大功，天下扬名固不待言，合城军民，无不重感恩德。”

……

二人携手入城，但听得军民夹道欢呼，声若轰雷。杨过忽然想起：“二十余年之前，郭伯伯也这般携着我的手，送我上终南山重阳宫去投师学艺。他对我一片至诚，从没半分差异。可是我狂妄胡闹，叛师反教，闯下了多大的祸事！倘若我终于误入歧路，那有今天各他携手入天的一日？”想到此处，不由得汗流浃背，暗自心惊。

因着郭家大哥始终如父如兄，因着杨家小弟终没误入歧途，郭杨两家的携手，至此同心同德。

而在两家第一代人的兄弟交情里，也早就有郭杨两兄弟用力握手的情节，《射雕英雄传》中写：

（郭啸天和杨铁心）“两人双手一握，哈哈大笑。”

（五）

对于兄弟之间这一历史性的握手，鲁迅诗是这样说：

“渡尽劫波兄弟在，相逢一笑泯恩仇。”

对于兄弟二人见证美好时刻的携手，《诗经·北风》是这样说：

北风其凉，雨（yù）雪其雱（pāng）。

惠而好我，携手同行。

其虚其邪？既亟（jí）只且（jū）！

北风其喈（jiē），雨雪其霏。

惠而好我，携手同归。

其虚其邪？既亟只且！

莫赤匪狐，莫黑匪乌。

惠而好我，携手同车。

其虚其邪？既亟只且。

打断骨头也连着筋，历尽风波也兄弟在。

用力地握一握手，用心地握一握手。

携手同行，携手同归。